战败了。
这里是个庞大的难民营,聚集着东京和其他地区数不胜数的难民们。
少年抱着膝盖在破裂的道路一角坐在地上,默视着路过的人们。
正好赶上下雨,使小路变得泥泞不堪。小路上行走的人多得吓人。有些酒精中毒的人坐在地上叫嚷着。
周围到处都有着叫卖各种食物和生活用品的人。虽然有些小贩子腰上的口袋里鼓鼓的,让人看上去就觉得他赚了很多的样子。可实际上,大部分这样的人都是瘦骨嶙峋的,仿佛让人觉得这些做生意的人才是最需要得到照顾的。
在关卡处,许多游行的人都围聚在自卫队镇守的地方,高举着各种各样的标语。当然,无非也就是“请政府帮帮我们”“请让我们活下去”之类的话。
他们全都是舍弃家财房屋疏散到东京来的人。只不过就算是东京也不具备能够收容来自全国难民的容量。
闲置的土地要多少有多少,但他们还是紧紧地倚集在一起搭起帐篷。最保险能够遮风挡雨的方法是进入建筑物之内,但要住进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半损毁楼房和公寓,可是需要非常大的勇气。
这种景象,少年并非没见过。
不过,准确说,他只在电影或电脑游戏中看到过的末日景象,如今却活生生地展现在他眼前。
这里的所有人,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面无表情。
应该说,是做不出任何的表情。每一天都在惶恐中度过,而且时不时地还得转移地点,生活条件如同乞丐。因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而选择自尽,现在这时就算出现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是这样的地方,就在10年前的时候还是世界五大国际化城市之一的东京。如果是外星人的话,谁会相信眼前的景象呢?
(好想睡一觉啊)
突然的倦意猛地袭向了少年。
他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不是他不想睡,而是没地方睡。
现在的东京,每天死者的数量就如同水流一样不停地往上涨。大到政府议员,下到还不到2周岁的婴儿,每天各种死亡的人都在不断出现。
为了节省资源,政府把所有人的尸体都没有好好地下葬,而是堆在一起后,浇上汽油,直接一把火烧了。
应该说,能有人为自己的父母举行葬礼就已经很不错了。自己应该很感激人家才对。
一闭上眼睛,最先想起来的,是有规则却又没起伏的低吟。
念经和蝉的叫音,以及远处传来的风铃声混杂在一起的一个房间里,少年坐在最前的一列。
念经的和尚正面躺着两个棺材,前面摆放着大量的献花和快被花海所掩埋的映照出故人们爽朗笑容的照片。
少年感到胃部一阵绞痛,紧紧握住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全身颤抖。
想忍耐但泪珠还是沿着俯下的鼻尖流下,在皱巴巴的裤子上留下印子。
就在一个星期前,少年所居住的区域因“魔兽”的侵略而化为了战区。
就在导弹发射机的火光和迫击炮的火焰将夜空染成一片火红的时候,父亲将拼命抵抗的少年推进夜行列车里,将他寄放在父亲友人在东京的家里。父亲在列车门关闭之前,认真地说:“我和你妈妈马上就过去。”
事实上被寄放在东京的家里不过五天,双亲就变成细小的焦炭,来到少年的身边。
共同葬礼。
为了理解这只含有四个字的词语,少年接受了数小时的说明。
最开始他无法相信,用一只手抓起送来的黑炭。块状的黑炭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地在手里粉碎,变成沙砾一般细小散落在手中。
少年张合黑漆漆的手掌,好不容易地想把听到的说明和现实联系在一起,但还是不行。
他绝对不能相信,这块焦炭就在前几天还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焦炭不会对自己笑,不会陪自己入睡,也不会做好吃的饭菜。
回过神来,少年不但扑到在念经的和尚身上,而且踢开棺材的盖子大吵大闹。
少年将空荡荡的棺材显露在到场的人们面前,不停地大喊:“爸爸和妈妈都没有死!”并撞开黑白相间的布幕冲向外面。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少年逃出了偌大的宅邸和大量佣人居住的房子,流浪到难民居住的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但是,如今所有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全都是需要有政府给难民专门发放的陪给票来交换的。本来自己就已经饥肠辘辘的人不可能会把仅有的一点食物分给没有陪给票的人。
实在饥饿难忍的少年只能去吃树皮和垃圾。现在,腹中的难受不断地在他的身体里增长。
就在少年模糊的视野前,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脚。
女人的脚,老人的脚,还有各种数不清的在发着抖的脚。
没有人,没有人会在自己都生存不下去的情况下充好人来记住少年的。
由于过于的虚弱,少年只能留着一点点唾液,连最基本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滴眼泪沿着少年的面颊滑落。
已经不想回到那个家——鮎川家了。
新的双亲,和就在一周前得到大量的哥哥和一个妹妹。少年完全没有自信和他们和解,生活下去。
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即便自己是个小孩子,他也知道,这个国家已经快完了。
其实,应该是说整个人类都快完了。
现在的日本80%的国土都被魔兽占领了。绝大部分的陆海空自卫队都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被杀害的人数多得让人难以置信。
现在在这里死掉的话,也许痛苦还会减少。
但——。少年使劲用手抓地面。
但是,如果现在自己能熬过去,就花上剩下的人生,去寻找父亲和母亲吧。那堆炭不可能是双亲。坚定他们绝对还活着寻找他们直到天涯海角吧。
突然一阵如同远雷般长长的咆哮响彻周围。路上的行人停下脚步不知所以。最先察觉到事态的男人爬上教会附属的钟楼使尽全力敲打撞钟。
少年顺着仰望天空的视线,之间一个巨大的黑影飞越对面山脉的棱线。就在全部人认识到那是一只长有巨大翅膀的生物的瞬间,帐篷内顿时陷入狂乱之中。
人们一边大声呼喊相互推搡,一边踩过脚底的老婆婆和孩子,全不人都想尽可能远地远离那个生物,开始乱跑。
少年意识朦胧盯着天空,往抱着膝盖的双手注入力气。由于空腹和脱水症状的缘故,他连一步都走不动。
数秒之后,从山的彼方又飞来一个影子。这次飞来的是一块机械。
那是自卫队的支援战斗机——
伴随着猛烈的引擎声追击的战斗机和想要逃脱的巨大生物就像在起舞一般在空中描绘出杂技般的轨道。在不久前,这副光景只可能在电视当中。
很快抓准机会,后方的战机将空对空导弹分离开来。点火之后的Sparrow空对空导弹在空中准确击中想要翻身的巨大生物的侧腹部,在空中绽放出一朵火焰的花朵。
见到失去了一边翅膀在空中发出很长一声悲鸣的巨大生物,停下脚步的群众发出欢声。
但那在下一个瞬间就化作悲鸣。
“往这边来了!”
巨大生物的形体,很快就引起了地面强大的地面震动。人们的悲鸣声很快就随着冲击波的到来而传出。
这个生物似乎试图模仿飞机落地时的姿态,但巨大的身躯似乎不允许它这么做。
伴随着破坏性的巨大响声将许多的建筑物和临时帐篷扫平,哪个巨大的生物朝着少年的这边着陆了。
想到将要被压扁,少年紧紧地闭上眼睛。
在碎石和震动的声音结束之后,少年并没有感觉自己灵魂出窍。
于是,慢慢地睁开眼镜后,少年带着极为惊恐的眼神看到了眼前的巨型生物。
“gas……trea……(魔兽)”
少年不自觉地念道。
怪物全长大概十四米,看似巨大远古恐龙的泛红翅膀也许是鸟类的翅膀。但那双突出的半圆形眼睛颜色深红,就像晶体一样闪闪发光。那恐怕和蜻蜓的复眼一样。
鸟和昆虫的复合因子。
大量的黑血从尖锐的鸟喙流出来,痛苦地膨胀起来的胸廓之中发出红光。
多亏了这家伙……不对,就是因为这家伙。
仿佛在回应少年的憎恶一样,魔兽也使出全身力气,挺起上半身。大量的血流到地面。怪物大大地张开鸟喙,向少年的眼睛和鼻尖发出尖叫。
夹杂着血的唾液溅到少年的颜面,带有野兽臭味的风压吹乱少年的头发。少年全身颤抖,喉咙差点发出悲鸣。
心想要被杀掉了,少年蜷缩起身子。
就在这个时候,
“你难道想就这么死在这儿吗?”
(这,这个声音是——)
“你不是还想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吗?难道这么快就要放弃了?”
(这个声音,是叔叔吗?)
此时,少年望向了不远处。
一个声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已年届六十却有着格斗家一般壮实的体格,和让人仰视的身高。
他就是少年寄住的鮎川家的家主——鮎川一言。
他是来找我的吗?来到这种地方?
而不知为什么,他身后的机动部队却一直按兵不动。
少年张皇失措不知道是不是对他道一声谢较好。
而此时,巨型生物的鸟喙已经逼近了少年。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活下去,桂马!”
(活下去?你是真的——)
“拿出你的力量吧,你能打败它的。”
(打败,怎么可能?)
“站起来,不要畏惧。”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名为桂马的少年居然站了起来。
此时的他,不知道何时感觉身体里多出了什么力量。
(我的力量吗?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很有力量啊?)
“站起来,桂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少年的怒吼,巨型生物的鸟喙啄了下去。
地面产生了相当大的震动。巨大的冲击波几乎可以将在场的人全都击倒。
但是,死亡并没有发生。
本来身体已经虚弱到极致的少年居然躲开了那一击
。
此时,少年的样子明显发生了变化。
原本黑色的瞳孔瞬间变成蓝色。
(我的力量,这就是我的力量吗?)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少年的身上开始产生出大量蓝色的电光。
不,应该说,就是电。
这个少年,整个身体已经被电所覆盖了。
就在巨型生物的鸣叫声和少年的闪电中——
那个,名为桂木桂马的少年,捏紧了他的拳头,喊出这样的话:
“以桂木家族的王之名义,在此召唤尔等。
一个蓝色的巨大身影渐渐出现在了少年的背后。
“苍龙,人龙合一。”
伴随着少年的怒吼,一道巨大的电光闪过了天际。
两个月之后,日本对国民宣布事实上的败北宣言,关闭各地的“monolith”(monolith:巨大的石碑)采取自动防御的态势。
紧接着日本,世界列强各国作为“暂时性措施”关闭monolith。
日本的大半国土被侵略,出现了大量的死者和数十倍于死者的失踪者。
就这样,2020年,人类败给了gastrea(魔兽)。
——自那之后,已过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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